萧琬不明所以,微微倾身过去,想听他说什么。
顾川倏地抬起手,将那簪子插到了萧琬的发间。
萧琬呆愣了下,一手拿着糖葫芦,一手摸向发间,讶然道:“买给我的?”
顾川转头目视前方,轻轻嗯了声,心乱跳不止。
他也不知为何,心跳的如此厉害。他强自定了定心神,还好萧琬没有再说什么,也没有将簪子还给他,继续吃糖葫芦。
他心里暗喜,这算收下礼物了?
顾川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,内心雀跃不已。二十年来,他头一次体会到那小鹿乱撞的感觉。
这一刻,他想起了齐湛那句话,英雄难过美人关。
不过,他会送齐湛一份大礼,助齐湛度过这美人关。
路过馄饨摊,见萧琬盯着馄饨摊子出神,顾川笑问:“想吃?”
萧琬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,自从嫁入瑞王府,她好久没吃过这玩意了,确实想吃。
“来,我们去吃。”
顾川朝她伸出一只手,扶她下了马。
两人在馄饨摊坐定,点了两碗馄饨。
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时,萧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,拿起汤匙就要迫不及待地去捞馄饨。
顾川忙按住她的手,温声叮嘱:“小心,烫。”
萧琬嗯了一声,将手不动声色地从顾川掌心抽出。
顾川也舀了一只馄饨,吹了几下才往嘴里送。
两人亲近的模样落在远处的傅忱眼里,他的眉目更阴阴郁了。
身旁的壮汉满脸焦灼,忿忿地嘟囔着:“这丫头莫非是和这姓顾的私奔么?两人怎么还不分开?大哥,我们什么时候动手?”
“莫急。他们早晚要分开。这姓顾的武功高强,警戒心又重,不可轻举妄动。”
“这姓顾的是看上这丫头了吗?买这买那的,这死丫头还对着姓顾的笑。大哥,她在你身边两年,你见她笑过吗?”
傅忱一言不发,目光冷冷地扫向壮汉。
壮汉自知说错话,闭上了嘴,却又忍不住嘀咕了句:“我只是为大哥打抱不平,你辛辛苦苦找她,她却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……”
傅忱紧紧抿着唇,眼底的波涛汹涌却已压制不住,似乎要漫出来。
她是从未对自己笑过,让她笑一下,像哭丧一样。
她甚至没拿正眼看过自己,总是冷冰冰的。只有有求于自己的时候,才用那双美丽的眼睛,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来迷惑自己。
她贴身伺候自己两年,忍受了自己两年辱骂磋磨,原来只是蛰伏,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自己。
那一日,若不是自己受了她的蛊惑,劫财的时候带上了她,又怎能让她伺机逃走?
可如今,她竟然对着那姓顾的笑,对那个瑞王也亲近的很,唯独对自己像仇人一样。
是了,自己本来就是她的仇人,她也是自己的仇人。
这样想着,傅忱心里舒坦了一些。既然是仇人,又怎能笑颜以待,那就互相折磨吧。
傅忱望着远处的萧琬,轻轻勾了下嘴角。李葳蕤,你若想活命,总归还要回到我身边。
昏暗不见天日的密室,一个满身血污、伤痕累累的男子,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且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。若不是他偶尔颤动的睫毛,看上去和死人无甚区别。
凌乱脏污的长发遮住了他瘦削苍白的脸颊。
此时,房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。
男子缓缓睁开了眼,那双眼睛布满血丝,看起来有几分狰狞。
脚步声在门前停止,铁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打开,室内悠悠踱进一人。
男子看到来人,瞳孔骤缩。
那人一张口,尽显傲慢:“王淙,自个举报自个,你也是活腻了。”
王淙用尽力气挣扎着向那人爬去,伸出骨瘦如柴血肉模糊的手,试图抓住那华贵的衣袍一角。
那人面带嫌恶地退后两步,抬袖掩住口鼻,冷哼一声:“既然你想死,我成全你,让你老母与你在黄泉路做个伴。”
王淙嘶哑地喊道:“求求你,放过家母,家母无辜啊!让我与母亲见一面!”
那人嗤笑:“兄弟妻子子女都弃之不顾,此刻倒装起大孝子来了!”
王淙目呲欲裂,满脸怨恨,咬牙切齿道:“是你!是你把我害成这样!当年是你逼我服五石散,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!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,休想……”
一口鲜血“噗”的喷涌而出,染红了地面。王淙被重重地踢到墙上,又重重地仰面跌下。
那人拂袖转身,看向身边的暗卫,语气冷漠至极。
“把血放净了,浇花。”
身后传来王淙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你逆天而行,一意孤行。因一己私欲罔顾苍生,会遭报应的……”
男子走出密室,嘴角勾起一抹冷漠嘲讽的弧度。
报应?报应是属于弱者的。
这厢萧琬和顾川吃完馄饨,准备返回客栈歇息。
顾川端药踏进萧琬的客房时,萧琬正看衣裳。
那是顾川买的,玉白色衣裙面料摸起来柔软又光滑,绯红色织锦披风艳若红梅。
萧琬没想到顾川为自己买了衣裳,摩挲着衣裳直愣神。
“喜欢么?”
顾川含笑问她,将药递了过来。
萧琬接过药,却没有喝,轻声问:“为何给我买衣裳?”
这个问题把顾川难住了,男子对女子好还能为何?
可是眼下,他顿了顿,只能一本正经地答道:“积德行善。”
萧琬便不再问了,只默默喝药。
萧琬隐约觉得顾川对自己好的有点过了,似乎超越了积德行善范畴。
顾川见萧琬眼睫微微颤动,神思恍惚,想必又开始多疑了,遂清了清嗓子:“别多想,我没什么企图。明日一早咱们就赶路。”
萧琬喝完药,顾川接过药碗走出了房间。
萧琬从发间取下簪子,细细端详了下,拿簪头对准自己颈间,做出一个刺杀的动作。
夜里,秋风骤起,吹得窗棱呼呼作响。共处一室的两人,却各怀心事,难以入眠。
在萧琬第三次翻身时,顾川终于打破寂静:“身子不适?”
“没有。”
在这寂寥的夜,萧琬对前路突然生出了一丝迷惘。那是一种漫无归宿的孤独感,自己这世间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,如同无根浮萍。
她想,如果自己若有母亲就好了,起码尚有来处,而不是只剩归途。
“萧琬。”
顾川唇齿间轻轻碾过这个名字,轻声问:“你在林州庄子上,过的好么?”
萧琬默了默,答道:“我不记得了。当时我在来京途中摔了头,以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。”
顾川眸中隐隐闪过惊讶,萧琬竟然失忆过?
两人皆陷入沉默,不一会,顾川听到萧琬平稳的呼吸声,她睡着了。
顾川便也安下心来,慢慢入睡。
翌日天刚破晓,两人便早早地起床。
因耽搁了一日,两人途中除了吃饭歇脚,便是不停地赶路。
本来打算傍晚到桃花镇投宿,只可惜天公不作美,还未到桃花镇时,骤雨落下。
眼见雨越下越大,顾川唯恐萧琬淋了雨再受凉生病,瞥见道旁有一座古庙,便提议进庙内暂避一下雨。
萧琬同意了,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,唯恐自己再生病连累顾川。
两人在院中栓好马后,推门踏入佛殿。寺庙虽略微有点破败,却没有荒废,院中角落有一口井,一棵百年古槐在风雨里傲然而立。
殿内还算整洁,还供奉着香火。
顾川拣了两个干净的蒲团铺在地上,让萧琬坐下,自己则去捡些干柴生火。
待生起火,萧琬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,苍白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。顾川将干饼烤热乎了递给她,两人烤着火吃了点干粮,又就着水囊喝了点水,这一天的奔波疲惫终于消散些许。
顾川瞥见她被雨水打湿的外衣,温声道:“你把外衣脱了,我替你烘干。”
“不用,一会就暖干了。”
顾川轻轻叹口气,背过身去,朝后伸出一只手。
“我不看,你脱下给我。”
萧琬见他坚持,只能解衣。她将湿衣递到顾川手中,顾川捧着衣裳,小心翼翼地靠近火盆烘着。
外面雨依旧下个不停,雨水滴在青石板阶的声音让人的心一点点宁静下来。天色渐暗,门缝透进来丝丝凉风,吹得供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。
“今日委屈你了,在这将就一晚。”
顾川烘着衣裳,表达着歉意。
萧琬抬眸看向顾川,哪怕只是随意地坐着,他的身姿依旧如松,不见丝毫颓废。想必多年的武将生涯,那份坚韧已经深入骨髓。
但他身上却没有很多武将的粗鲁之气,倒有几分儒将风骨,虽威严肃杀却不粗暴。
萧琬不禁想,顾川少年时也是这样的吗?
她回道:“是我连累你了。如果不是我,你也不必困在这破庙。”
萧琬听到顾川轻轻笑了一声。
“怎么能叫困呢?”顾川扬起了嘴角,嗓音带着慵懒散漫的调调:“我觉得很好,还可以与佳人一起烤火赏雨。”
萧琬不知该怎么接这话,只是用手指摆弄着颈间的银戒指,听着柴火燃烧发出的“噼啪”声。
这时她听到顾川道:“喏,好了。”
顾川头也不回地将衣裳递了过来,萧琬忙接过衣裳,正准备将外衣穿上,脚面上忽然有什么东西“嗖”的一闪而过。
萧琬惊得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缩。
此时佛殿的门忽然被一阵冷风吹开,门吱呀呀地晃动,供桌上的油灯被吹得幽幽欲灭。
“怎么了?”
顾川下意识地回头去看,见萧琬抱着衣裳还未穿外衣,又慌忙移开视线。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萧琬慌里慌张地开始穿衣裳,只听角落里传来“吱”的一声惨叫。
萧琬看到方才那只耗子,竟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,而一颗石子,滚落在耗子周围。
萧琬惊讶地睁大了眼,佛门重地,顾川当着佛祖的面就敢杀生?不愧是名满盛京的杀神。
“防患于未然,以绝后患。”
顾川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,起身走到那老鼠身旁,将那耗子尸体用一根木棍挑出门外,又重新关上了门。
萧琬怔怔地看着,俨然已经目瞪口呆。
这时,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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