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门在身后合拢，将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遇短暂封存。沈黎雾靠着冰凉的金属壁，深吸了几口气，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阵慌乱的悸动。拖着行李箱走到熟悉的防盗门前，手指悬在门铃上，竟有些迟疑。最终还是按了下去。
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，仿佛有人一直守在门口。母亲周岚的身影出现在门后，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担忧，但在看到她的瞬间，迅速化作了过于灿烂的、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笑容。
“雾雾回来了！快，快进来！路上累不累？”母亲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，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，一边伸手想要接过她的行李箱。
父亲沈国安也闻声从客厅走来，站在母亲身后，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此刻堆满了温和的笑意，眼神里却同样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审视。“回来了就好，回来了就好。吃饭了吗？你妈一早就煲了你最爱喝的汤，一直在灶上温着。”
这份过分的热情和小心翼翼，像一根细密的针，轻轻扎在沈黎雾的心上。她知道这是什么——是愧疚，是父母对两年前将她推入那场交易式婚姻的补偿心理。他们欣慰于她的归来，却又无法坦然面对她因此可能承受的伤痛。
“爸，妈。”沈黎雾努力扯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笑容，避开了母亲来接行李箱的手，自己将箱子拉进门，“不累。吃过了，在飞机上用的餐。”她撒了个小谎，胃里因为刚才的冲击和紧张而毫无食欲。
客厅里温暖依旧，摆设几乎没变，甚至她以前喜欢的那个花瓶还摆在老位置，插着新鲜的百合。一切都试图维持着她未嫁时的模样，仿佛那两年只是一场短暂的出游。但这份刻意维持的“如旧”，反而更凸显了某种物是人非的隔阂。
父母围着她，问着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，气候如何，航班是否准点，绝口不提顾家，不提那场婚姻，也不提她未来真正的打算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温暖的尴尬。
沈黎雾耐心地一一应答，脸上的笑容维持得有些僵硬。那份沉重的愧疚感和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她最终借口收拾行李，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二楼的卧室。
关上房门，隔绝了楼下那份带着补偿意味的关怀，世界瞬间安静下来。她背靠着门板，缓缓滑坐到地上，长长地、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。
房间里一尘不染，床单是新换的，带着阳光的味道，显然父母精心准备过。她的目光落在窗边那张书桌上，上面还摆着她高中时和陆砚舟的合照。照片上的少年少女，头靠着头，笑得没心没肺，眼里盛满了星光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刺痛感猝不及防地袭来。
记忆如同挣脱了闸门的洪水，汹涌地倒灌回脑海。
两年前，也是在这个房间，沈家气氛愁云惨淡。父亲一夜白头，母亲以泪洗面，公司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如同噩耗，催债的电话几乎打爆了家里的座机。昔日交好的合作伙伴避之不及，银行冷冰冰地拒绝贷款。
走投无路之下，父亲想到了世交陆家。那时，她心里甚至燃起过一丝微弱的希望。她和陆砚舟青梅竹马，感情深厚，虽然谁都没有挑明，但彼此心照不宣。如果联姻能救沈家，对象是他，她或许是愿意的。
母亲忐忑地拨通了陆家的电话，委婉地提出了想法。电话开了免提，陆母优雅却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，至今仍能刺穿她的耳膜：
“岚姐，不是我们不帮。沈家的情况我们也很难过。但是联姻？这太荒唐了。砚舟才二十二岁，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，我绝不会同意他为了所谓的义气，娶一个……娶一个家里这种情况的女孩，这对他的人生是巨大的拖累和耽误。抱歉，这个忙，我们陆家帮不了。”
“耽误”……“拖累”……
这些字眼如同最锋利的刀刃，将她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凌迟得粉碎。她当时就站在房间里，听着那个看着她长大的陆阿姨，用最礼貌的语气，说出最残忍的判决。
父亲颓然坐下，母亲无声地流泪。
而她，颤抖着手，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陆砚舟的电话。那是他出国进行一个重要封闭式项目的期间，信号时断时续。电话要么无法接通，要么接通了也是匆忙几句就被打断，他显然还不知道国内发生的巨变，只来得及说“雾雾，我这边很忙，晚点打给你”，可那个“晚点”从未到来。
绝望像冰冷的潮水，一寸寸漫过顶，窒息的感觉无比清晰。
就在这时，父亲接到了顾氏抛来的橄榄枝。顾景辞，那个年纪轻轻却已在商界崭露头角、手段凌厉的顾家继承人，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来稳定他在家族内的地位，为期两年。各取所需，一场冰冷的交易。
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蜷缩在现在这个位置，背靠着这扇门，哭得浑身颤抖。一边是陆母的羞辱和陆砚舟的“失联”，一边是父母绝望的眼神和摇摇欲坠的家。她没有别的选择。
那个雨夜，她擦干眼泪，走出房门，对父母说：“爸，妈，答应顾家吧！我嫁！”
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。
那一刻，她亲手将那个笑着的照片里的少女，连同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恋与期盼，一起封存了起来。
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，留下满心的冰凉和苦涩。沈黎雾抱住膝盖，将脸埋了进去。肩膀微微颤抖着，却没有眼泪。两年的婚姻早已教会她如何将情绪深埋。
原来有些伤口，从未真正愈合，只需一个熟悉的场景，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，就能轻易撕裂，鲜血淋漓。楼下的温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，而她被困在两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里，从未真正离开过。
而陆砚舟刚才那双灼热的、带着痛苦和质问的眼睛，又为这冰冷的回忆增添了一层全新的、令人心乱的复杂色彩。他回来了，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，又何止是一纸已形同虚设的婚约？
3他的决心与“小三”宣言
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下来，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，带来一丝凄清的寒意。沈黎雾蜷缩在房间的沙发上，试图将那些纷乱嘈杂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，却收效甚微。陆砚舟那双灼热痛苦的眼睛，总在不经意间浮现，搅得她心绪不宁。
楼下父母似乎已经休息，房子里一片寂静，更衬得雨声清晰。
突然，一阵急促而坚定的门**撕裂了这片宁静，也惊得沈黎雾猛地坐直了身体。这个时间点，会是谁？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。
她听到母亲下楼的脚步声，以及开门时略带疑惑的询问：“……砚舟？这么晚了，你怎么……”
“周阿姨，抱歉打扰，我找雾雾。”门外传来的，果然是那个此刻她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声音，低沉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，甚至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沈黎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他来了！他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！
还没等她做出反应，脚步声已经快速逼近她的房门。母亲似乎没能拦住他，或者，根本就没想真正阻拦。敲门声响起，不是试探性的，而是笃定的、带着某种破釜沉舟意味的“叩叩”声。
“雾雾，开门，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陆砚舟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来，比在楼下时更清晰，也更具有压迫感。
沈黎雾手指绞紧衣角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她深吸一口气，走到门边，却没有立刻打开，只是隔着门低声说：“陆砚舟，很晚了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！我……不方便。”
门外的男人沉默了一瞬，随即，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味道：“不方便？因为那个名义上的“丈夫”吗？开门，沈黎雾，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“名义上”三个字，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中了沈黎雾最敏感的神经。他知道了？他怎么可能会知道？是猜测，还是……
她猛地拉开门，对上他深邃如夜的眼眸。他就那样站在门口，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，几缕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，更添了几分野性和偏执。他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紧紧锁住她，里面翻滚着太多她不敢细看的情绪。
“你胡说什么！”沈黎雾色厉内荏地低斥，下意识地想将门重新关上，“我听不懂！请你离开，我现在是顾景辞的太太，你这样不合适……”
“顾景辞的太太？”陆砚舟嗤笑一声，手臂猛地抵住门板，强大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推动分毫。他向前一步，强势地侵入她的私人空间，两人距离瞬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，“一场为期两年的契约婚姻，现在时间已经到了，不是吗？那个冷冰冰的交易，真的能绑住你吗？”
他的话如同惊雷，炸响在沈黎雾耳边。她脸色倏地变得苍白，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。他知道了！他竟然真的知道了！连具体年限都一清二楚！
“你……你调查我？”她声音发颤，带着被侵犯隐私的愤怒和无处遁形的恐慌。
“我需要调查吗？”陆砚舟的目光痛楚而锐利，“两年前我回来晚了，只听到你嫁人的消息！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？天塌了都不足以形容！这两年我在国外没有一天不在想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！沈家出事，我妈对你说了什么，我又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联系不上！雾雾，我不是傻子！顾景辞那个时候需要一个妻子巩固地位，而沈家需要救命钱，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？！”
他的话语又快又急，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猛烈喷发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压抑了两年的痛苦与不甘。
沈黎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，在他灼热的目光和**的揭露下，所有伪装都显得苍白可笑。她节节败退，想逃，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。他的掌心滚烫，力道大得几乎捏痛她，却也是一种不容逃离的禁锢。
“放开我……”她挣扎，声音里带上了哀求。
“不放！”陆砚舟斩钉截铁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决绝，“两年前我已经放了一次手，结果让你去了别人身边！那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！”
他盯着她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砸进她的心里：“沈黎雾，你听好了。我后悔了，后悔得恨不得回到过去杀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！现在你回来了，我就不会再让你走。不管你跟顾景辞之间还有什么狗屁协议，不管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怎么看！”
他猛地凑近，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颊上，语气近乎偏执和疯狂：“我不在乎！我不在乎你现在顶着一个虚假的“已婚”身份！我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骂我是第三者！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目光如同最炽烈的火焰，牢牢锁住她震惊失措的眼眸，掷地有声地宣告：
“就算被骂是男小三，我也认了！沈黎雾，这一次，就算不择手段，就算背负所有骂名，我也要把你抢回来！你只能是我的！”
《雾里藏舟》沈黎雾陆砚舟顾景辞免费试读 试读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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